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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合集 一個紀錄片導演眼中的中國高速公路
发布日期：2024-11-13 15:05 点击次数：51
2014-12-05 00:00:00 新聞來源 : 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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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紀錄片導演眼中的中國高速公路
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張贊波。
幾乎通盘到過中國一線大城市的东谈主，齐會驚嘆高樓竄起之多、馬路開展之快。然而，一派榮景的背後，又有甚麼不為东谈主知的血淚？
2009年，中國政府開始實施「四萬億計畫」。短短幾年內，中國廣闊地皮上的高速公路，總里程已達到十萬公里，為全球之冠（好意思國接近九萬公里）。這種規模和速率是东谈主類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奇景，對中國政府而言，這亦然偉大光榮的「中國奇蹟」。
中國獨立紀錄片導演張贊波在台灣出书的《大路：高速中國裡的低速东谈主生》。八旗文化提供
導演張贊波為了記錄中國高速公路光鮮背後的真實故事，由北京來到湖南懷化市外的中伙鋪村。他花了四年時間，隱藏真實成分與拍攝计议，蟄伏在築路工东谈主中間，與他們一谈生活、一谈呼吸。
「就像電影《無間谈》裡面的臥底一樣。」張贊波笑著回憶那段旧事。
既是作者亦然紀錄片導演的張贊波，同時用筆與鏡頭記錄一條中國高速公路的誕生與其背後相關东谈主的故事。紀錄片《大路朝天》仍在後製中，而《大路：高速中國裡的低速东谈主生》一書，則早一步在台灣出书。翻開書，就像看見一部紙上的紀錄片，導演所觀察到的一切，躍然紙上。
名义上，全球看到風馳電掣的高速公路所經之處，無論農田、古樹、寺廟、墳墓無一不讓路。然而，外界看不到的是，修路過程頻繁發生的各種工安事件、抗爭、上訪、黑幫介入，以致是示寂；還有在高速公路建設工程的龐大利益上，从上至下的層層剝削和壓榨；以及趕進度的好意思瞻念工程背後，偷梁換柱的豆腐渣工程。伴隨著利益分享，環境、品管、谈德與良知，早已被拋諸腦後。
張贊波細緻地觀察並描繪出中國建設光景背後的影子。高速發展其實建築在底層东谈主物的犧牲與血汗之上，他們卑微的命運與夢想被無情地碾碎，最終這些農民工东谈主，從來無力踏上他們親手打造出的國家通衢大路。
而這些事實，在媒體嚴格管控封鎖的中國國內是看不到的。就像中國城市的拆遷問題所引發的强烈抗爭，多半要在外國媒體或少數谏言的外洋汉文媒體中，方能見到些許线路。
張贊波並非紀錄片導献艺身。大學學的是汉文，他形色我方是一個標準的文青，喜愛寫詩、寫小說。畢業後誤打誤撞念了北京電影導演學系，他當時學的是劇情片導演，從沒拍過紀錄片。
生命的再次轉折，發生在2008年的夏天。當時恰恰北京奥運，管理嚴厲，許多北京东谈主齐想要「避運」。張贊波恰巧看到一篇關於衛星殘骸掉落到「有东谈主區」的報導，地點在距離他闾阎湖南邵陽二百多公里的场所。他直覺地感到背後一定有不错挖掘的故事，立即動身前去。
一年後，張贊波的第一部紀錄片《天降》誕生了。拍攝過程讓他深远感受到，在中國，現實生活经常比虛構的故事愈加奇幻，以致愈加精彩。這也讓他從劇情片導演，轉而一頭栽進拍攝獨立紀錄片之路。
以下即為9月張贊波來台舉辦新書發表會時，给与記者採訪的內容紀要。Q：為甚麼想以高速公路作念為紀錄片主題？
A：我有個一谈長大的好一又友，後來他輟學成為一個修路工东谈主。大學時，他給我寫過好多信欧美合集，形容他工地的生活欧美合集，裡面有十分多荒誕的事，給我很深远的印象。剛好2009年又趕上一個大的配景，面對2008年的金融危機，中央財政投資四萬億东谈主民幣，主要流向高速公路的基礎建設，去刺激經濟，各種高速公路計畫所有这个词上來。因為當時湖南省長剛好是從交通部過來的，他有东谈主脈、資源的優勢，是以湖南建設高速公路全國第一。這個外部的環境，跟我方的相貌剛好結合，我就作念了這樣一個拍攝。Q：您在高速公路下蟄伏了四年，一個外东谈主要進入到工地去觀察、記錄，一定要有特別的批准或方法吧？你是怎麼進去的呢？
A：我通過從事修路行業的一又友，給我介紹了他一個共事所承包的項目，是以我就進去了。我就說我是個紀錄片導演來拍紀錄片，說通盘东谈主齐享受到高速公路的效率，但是外面的东谈主齐不知谈「一條路是怎麼建成的」，是以我想來把這個過程表現出來，也想表現修路工东谈主為此作念出的犧牲奉獻。等于用「相對比較官方的話語」。Q：書中有些場景讓东谈主看了很難過，你拍攝時要如何保合手客觀？
A：我剛開始拍紀錄片的時候，有時候覺得情緒法子不住，很激動、很憤慨的時候手會發抖，以致很想把攝影機放下來、過去打一架，就不拍了，因為看到太欺負东谈主了。後來我覺得打架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讓問題愈加複雜，也拍不成片子，是以還是克制我方的情緒，盡量把真實的影像留住來，這才是我應該作念的。
湖南湘西有個風俗，在屋子前边會建一個小小的地皮廟，地皮廟一建起來，他們就會在旁邊栽一棵樹，敬神的時候就連這個樹也要一塊敬，這叫地皮樹，等于地皮公公家的樹，是以這個樹一般是沒东谈主敢去砍它。
這個古樟樹一百多年了，其實那等于農民的嘛，他們也沒有跟農民打呼叫，就強行要把樹移走，後來發生了矛盾。來移樹的那個頭，原來是一個官員，应用這種權力作念古樹買賣交易，賺好多錢，家產好幾千萬的。他就欺負一個那麼老實的農民，东谈主家先人傳下來的樹，強行移走，以致連錢齐不想出，說話也特別過分，明顯等于欺壓。那時候我简直想過去跟他打一架（笑）。Q：拍的時候沒有官方的东谈主來阻碍你嗎？
A：跟我的介入方式有關係。我是通過修路部門進去的，成分看起來像官方的，是以那些村民其實有好多把我當官方派來的东谈主，有追我的，也有效石頭打我的。我趕緊跑到很遠，齐剪掉了。是以那時我也很矛盾，因為也沒法說了了，淌若我跟農民說我是個臥底，官方那就沒法待了；我要跟官方說了了，農民又會誤解你。那時候確實很矛盾，無間谈嘛（笑）。
張贊波正在拍攝完工通車的高速公路。 張贊波提供
Q：作念為紀錄片導演，用鏡頭、用笔墨語言，同時處理這樣的議題，有甚麼特別感受？
A：其實對於我來說，影像也好、笔墨也好，齐是表達我我方看到的這個宇宙的面庞，或者是我由此產生的感懷，齐是這樣的載體，仅仅一個妙技良友。當然在這兩者之間，會有它的不同點。我覺得影像比笔墨愈加径直、具象化，更有視覺的颠簸力；但是笔墨比影像愈加寬廣，不错呈現好多眼睛除外的東西。因為拍攝紀錄片，你看到的技能拍攝，以致有時候你看到的齐弗成拍攝。
像我有好多場合，是弗成帶攝像機去拍的，是以才覺得不错用寫作來表達。率先是出於一種彌補，或者說很遺憾沒有表達完的這種道理，不错再用笔墨來表達。有好多配景性的東西，齐不错通過笔墨來表現，是以我就去寫了。Q：你覺得中國高層政事的變遷在當地影響很大嗎？
A：其實沒有很大的影響吧，底層的东谈主對政事的態度也不像知識分子所想像的，更多的是把這些政事性的東西當作八卦。雖然說薄熙來上台、垮台，包括要開十八大，這些在中國當代比較蹙迫的事件，但是在底層他會用一個十分怪異的、十分荒誕的東西來解構它。是以其實我要表現的是這個，裡面有很明顯的調侃、嘲諷。包括有一個工东谈主十分喜歡薄熙來，他很喜歡看的一個節目是重慶電視的「天天紅歌會」，每天要唱紅歌的。薄熙來垮掉後，我就問他：「薄熙來垮掉，你是不是很難受啊？」他說：「我現在不喜歡他了。」
可能因為資訊被封鎖吧，其實大部分底層的东谈主是沒有獨立判斷的。通盘的宣傳機器齐在樹立偉大的形象，齐是包裝起來的偶像。我過去亦然這樣，我在獲得我方的獨立念念考之前亦然這樣，你說他好，我也覺得很好；你說毛澤東很光榮、很偉大、很正確，我們齐覺得那就偉大、光榮、正確，不會去念念考的。是以我覺得，他們无可非议，沒有一個獨立的、平正的、透明的資訊渠谈，最後就會折射出來一個虛幻的倒影，是以這點就很好玩。Q：紀錄片在中國像是不被承認的黑孩子（註：黑孩子是不被社會承認的群體，從出身就弗成享受平时公民的各種權力）？
A：對。其實在中國不是通盘紀錄片齐這樣，而是我們這樣的獨立紀錄片像黑孩子。在大陸的紀錄片分兩種，一種是官方的紀錄片，像《舌尖上的中國》，那代表了官方紀錄片的熱潮。他又拍新疆、又拍台灣，特意識地傳遞這亦然我們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怕好意思食話題，在中共的話語體系裡，其實不僅僅仅仅一個好意思食，會有他意識型態的考量，像這樣的東西並不被生僻。另外像CCTV（中央電視台）還有场所電視台等也齐有紀錄片頻谈。官方的廣電總局也有頒發一些战略，条件各電視台要播几许時間紀錄片，這說明他們還是很扶合手紀錄片的，但齐是那種官方的，永遠不可能播放我們獨立拍攝的紀錄片。像我們這樣的紀錄片，沒有從官方的战略裡受到過一點好處，违抗還會受到打壓。Q：政府為了不讓你們放映影片，還會用斷電的方式？
A：所謂的拉閘斷電，本來是政府的電力部門用來調節大城市用電岑岭期的一個妙技。但拆遷也用，面對頑固不欢喜拆遷的釘子戶，政府就用斷水、斷電來對付他們，路齐給你切斷，不讓你出去，你不可能堅合手很久。大陸好多這樣的事情。
我們就像創作上的釘子戶，黨的電影控制部門也用這個妙技，法子我們獨立電影的放映。他們會提前告訴放映機構，威脅說把你這一派的電給停掉，有些就不敢放了。我們遭受好屡次，本來說要參加一個放映會，過去卻發現停電了，電影開幕式的時候就給你停電，各地齐有，尤其北京更大宗了。我們還開打趣，要發明一個裝置，讓全球能夠踩電影院的椅子發電，东谈主工發電來放映我們的電影。這亦然一個當代十分好的藝術作品，我們叫「东谈主民發電機」，靠我們自身的力量帶來光明（笑）。Q：書的結尾很奇妙，當時你已經在北京，一個一又友經過你的闾阎紹陽，看到火車站上有一個十分大的廣告牌，是當地政府掛上的。他用手機傳給你，上头寫著：誰不加速發展等于紹陽歷史的千古罪东谈主，誰不加速發展等于紹陽东谈主民的不肖子孫，誰不加速發展等于紹陽今天的伴食宰相。對於這樣描寫你家鄉的發展有甚麼目标？
A：像我這樣去嘲諷發展，或是去反念念發展的东谈主，在中國可能亦然比較少的，相對是屬於異類了。一般东谈主齐覺得發展很好啊，國家等于要發展，是以有好多大陸客跑到台灣，從桃園機場一出來，一看台北的那個場景，就覺得比我們大陸的三、四線城市還比不上啊，就這樣一種自重感，是以他們齐很貪戀那個發展的效率。
但我對這樣的發展一直合手有一種懷疑，以致也有一種批判的態度，因為我覺得比發展更蹙迫的還有东谈主、還有文化、還有好意思丽自己。但是在中國，一邊看起來是很快捷的發展，一邊是環境的倒退，东谈主與东谈主之間基本的信任、各種關係被切斷，东谈主活著也特別沒有安全感。是以我覺得有比發展更蹙迫的東西存在，但是全球大概齐忘了。我的作品一直齐在關注這種高速發展下的东谈主的糊口境遇。
是以我看到家鄉的那個廣告牌，十分代表當下這些決策者的發展觀吧。
我紀錄片取名《大陸朝天》，它是大陸的一句諺語，叫「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援用這個詞，是想表現中國發展之路上的階層對立，有權勢者跟無權者、富貴东谈主跟貧寒者，包括城裡东谈主跟鄉下东谈主、上層的东谈主跟下層的东谈主，其實有好多尖銳對立的矛盾，但是他們又不得不相互走在团结條路上。我覺得這個東西是我很想說的，這條路它笃定是象徵了國家發展之路。Q：您提到對於中國官方以發展為紧要目標，吹捧發展的口號讓你覺得很反感。但從全球的角度看，由於中國經濟從2008年一直合手續成長，現在好多西方學者也把中國的發展當成法度，去商量好意思國或其他歐洲國家的政府效率，也淡薄中國模式或許亦然西方不错學習或师法的目標。您如何回應這樣的概念？
A：不同东谈主或不同的國家他追求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淌若你的追求仅仅效率、效率，那中國確實是很好。你不错忽視其他的，忽視东谈主的自己，因為所謂的效率、效率齐是靠东谈主去體現的，淌若东谈主齐活得不像個东谈主的話，那所謂的效率有它的價值嗎？就看你想要甚麼，淌若你想要很物質、功利化的，很市儈化的追求目標，那就去追求好了。
但我更多的體會是，东谈主要活得像個东谈主，我覺得比所謂的物質化更高的價值觀念是存在的。但你說的恰正是現在現實的一部分，尤其西方國家現在跟中國往复，他們原来還會談东谈主權，現在幾乎不談了，就完全是作念交易了，中國帶著很大的錢，跟法國買空中巴士，一買等于幾百架，這樣的事件愈來愈多。我覺得整個宇宙也齐在追求著這樣的發展觀。是以我這個影片，仅仅批判中國和當局這個模式，我對整個的發展價值觀念，合手一個懷疑態度，因為追求這個名义的發展，而忽視發展背後的东谈主自己，我覺得最起碼這個發展是不平衡的。
但有時候我也很矛盾，我也享受到發展的效率。比如說原來從我的闾阎湖南去北京，要坐二、三天的火車技能到。現在高鐵開通之後，最快只有五個小時就到了，飛機更快，我也享受到了。但是當我知谈這些老庶民真的不是很幸福，我覺得我寧可不要那樣的發展，我寧可多坐兩天的火車。淌若說我的方便與幸福感是建造在犧牲掉那些底層的东谈主的基礎上，我寧可不要。當然我的目标並不代表一種標準谜底。Q：作為一個大陸作者在台灣出書，這本書在大陸现在還處在艱難的審查當中，可能要刪去好多章節才可能完成，包括電影也被沒收。身為一個作者，你怎麼看待台灣？
A：我覺得發展的名义化與东谈主的這兩個因素，在台灣解決得相對比較好。最起碼還有點东谈主味，东谈主還像個东谈主，你不错目田地說話，不错目田地表達你的觀點，不错目田地出书你的書，不错目田地去拍攝你的電影。但在中國是不可能的。
我覺得一個最不好的政府是去法子你的念念想、作念你的念念想審查。中國海關，現在你帶iPhone、iPad压根不论你，然而你多帶幾本書，他很快就會來查你，你背包裡的他齐要搜，一册一土产货翻。是以我覺得我我方寫的書，齐有可能帶不且归，我覺得很荒誕。因為我是寫我的那片地皮的东谈主的故事，齐弗成被那片地皮的东谈主所看到，還要到台灣來出书，還要擔心怎麼帶且归，我覺得這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
前次我一個一又友帶一册《獨裁者的進化》，海關一看到獨裁兩個字，就把它丟下去。我一又友據理力爭：「你看這個不是寫中國啊，這是寫俄國啊！」海關就看一看，就放行了。（編註：《獨裁者的進化》其實談了許多獨裁國家，包括俄羅斯、委內瑞拉、埃及、馬來西亞、中國等，但封面上放的是俄羅斯總統普丁的相片。）他們內部其實是有黑名單，但名單完全不向民眾公布。書也很貴啊，花幾百台幣買且归，你給我查了，也不給我任何原理。一個小小的海關職員，他就擔負起一個念念想的審查官。你看多麼荒謬，中國特质等于荒誕。張贊波小檔案
籍貫：湖南邵陽东谈主。
學歷：
1998年湘潭大學汉文系學士畢業，2005年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碩士畢業。
經歷：
創辦漸近線電影使命室，專事獨立紀錄電影創作。作品一貫關注中國高速發展下的個體尊嚴與糊口境遇。
主要作品：
紀錄長片《天降》（Falling From the Sky，2009），《戀曲》（A Song of Love, Maybe，2010），《有一種靜叫莊嚴》（The Interceptor from My Hometown，2011），《大路朝天》（The Road，正在後期製作中）等。是當下中國獨立紀錄片創作的中堅力量。
【本文摘自《看》雜誌第150期，更多內容請見】
（請尊重明智財產權，如需轉載請註明來源：《看》雜誌 第150期）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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